平儿的眼泪,道尽了人生
来源:鹰瞳世界    时间:2023-08-28 02:22:00

读罢“红楼”,相信这句话:“平儿的眼泪,换不回尤二姐的命,但若重来一次,平儿还是会让她死。”这就是大观园妇女的“宿命”。

平儿▲


(资料图片)

尤二姐随着王熙凤进了荣国府,就注定她不得善终的结果。

不久之后吞金自尽,结束了不光彩又可悲的年轻生命。尤二姐之死有很多责任人,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。胡庸医的“虎狼药”打掉孩子,坏了二姐的身体,是直接关系人。王熙凤设局,胡庸医下手,是直接凶手。秋桐仗势霸凌,是间接凶手。善姐不善,是为帮凶。贾琏无情无义,是尤二姐之死的根源。贾母卸磨杀驴,是压垮尤二姐的最后稻草。

以上六人都是尤二姐之死的责任人,但这一切发生有一个前提,是平儿的妒忌和反击害了尤二姐性命。

没有平儿,尤二姐不至于那么早曝光,也不至于那么快殒命。真要等到确定怀孕,生米煮成熟饭,尤二姐很可能不那么容易死。

平儿觉得对不起尤二姐,就因为是她告发才有王熙凤设局害死尤二姐。如果她不多嘴,尤二姐尽管也难逃一死,起码和她没有关系。当然,平儿难过是她心善,她觉得对不起尤二姐却并没真做错什么。

贾琏偷娶尤二姐,损害最大的是王熙凤。一旦尤二姐在外生子,王熙凤会特别被动。平儿与王熙凤是利益共同体,听说尤二姐的存在,不可能再像当初替贾琏藏头发那样再遮掩。

贾琏与多姑娘厮混只是偷吃,终究无损王熙凤和平儿利益。可尤二姐被娶进门成为二奶奶,平儿不能忍。尤二姐是谁她并不认识。侵害她的利益才是实打实,平儿告发也是人之常情。

大观园金钗群中,最应得人同情的不是林黛玉,不是尤二姐或尤三姐,也不是晴雯,是王熙凤的重臣大将,平儿。

王熙凤做人处事的出发点首先是贪财利,凤姐的权势及她本人的心机特性,在她身边动则得咎,日子难过自不必说。15回馒头庵和老尼姑合计,她自夸不信地狱报应,“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”;三言两语便赚了三千两银子,顺带害死两条人命。她设圈套骗杀贾瑞,手法简直是个谋杀电影的大导演,紧锣密鼓令读者透不过气。

两百年来,无论红楼梦小说节本或戏剧电影演绎王熙凤的精髓都是“杀尤”。尤二姐之死是王熙凤的“代表作”,也可说是黛玉之死以外最扣人心弦的红楼“重头戏”。王熙凤既导且演,对着猎杀目标自称“心慈面软”,把尤二姐哄骗玩弄于掌心,奸恶狠毒无以复加。

成功除掉“二奶”后,她“假意哭道:狠心的妹妹……辜负了我的心”;读者观众闻之不寒而栗。不可忽视的,是王熙凤发自“生于金陵王家”的居高心态实在极端鄙视尤氏姐妹。她对尤二姐说“从前妹妹名声便不太好”,在尤三姐因被柳湘莲退婚而拔剑自刎后,幸灾乐祸地说男的“剩了做那王八”,对二尤评价之低劣由此可知。试想,贾琏弄进来的女人若是门第身份与王熙凤相等,那“我说要行就行”的辣招数要使出来恐怕也不容易。不过,就王熙凤个性之多层面,行事作为繁杂难以概括,单从家庭男女的既定形象鉴定她的功过未免过于偏狭,也忽略了她身处那样一个时代背景的艰辛困难。

在那样庞大的官宦世家环境里当政掌权,王熙凤惹得口诛笔伐的名句是“我说要行就行”,以及她那“有什么不能的?”的强横自信。至于她本人的婚姻及健康状况,孝事贾母费心竭力处理行政方面极少受到关注,反正她是死有余辜;手里捏死了多少人命,还不该死吗!长期操心劳损以致流产又患上血漏症,除了亲姑母王夫人还有哪个真的关心她。

王熙凤最好炫耀“我们王家”的财富地位,尤其是在丈夫面前,是为她一生败笔,也种下夫妇貌合神离令贾琏暗地里恨她入骨的祸根。她说过“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也够你们(姓贾的)吃一辈子”,狂妄自大一至于此,任谁听了亦有“是可忍,孰不可忍“之怒。

封建制度底下男权至上的夫妻关系不平衡在凤姐和贾琏是颠倒乾坤,她发号施令他听话执行。

二人日常里再加上一个形影不离的平儿,在笔者读来,其间展开的千丝万缕比宝玉宝钗和黛玉的三角关系更有看头。

王熙凤是金陵王的千金,且“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”;然而她不识字!黛玉宝钗探春几姐妹和后来的亲戚女儿家如湘云宝琴等,作诗联句出口成章,连曹植知道都甘拜下风啦,这堆十多岁的小姐妹们没有人是被家里当男儿教养的,却个个满腹诗书。历来红学者皆以为此是红楼梦的纰漏处。

当凤姐叫刘姥姥“母蝗虫”时,薛宝钗发表长篇大论,说她形容刘姥姥用的是《春秋》笔法,藉机卖弄学问,尽显其心胸之可厌恶。当时薛宝钗说的是:“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……”,说她不过是“世俗取笑”“促狭嘴”;公然贬低炙手可热的凤姐。这里我觉得非常奇怪的是,宝钗以一个外戚的身份,虽然备受贾母王夫人重视,到底是王熙凤的姑子妹妹一辈,怎敢称她“凤丫头”?“凤丫头“向是贾母这样的家长才叫得的,或许宝钗“胸怀大志”而不把王熙凤放在眼里。

凤姐不识字的事实人尽皆知。然则以不通文墨的底子,在五十回芦雪亭联诗里,王熙凤竟然以一句“一夜北风紧”起首,领先一群有学问的才女。可见在诸般恶行劣迹以外,她的机智口才和语言天赋毋庸置疑。

王熙凤是荣宁两府的CEO,平儿便是她的行政助理。她一刻都不能少了平儿。李纨曾对平儿说:“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”,此言半点不差。

作为凤姐的陪嫁丫头,平儿既是贾琏合乎礼法的妾侍(二老婆),又是(非是不可!)“大老婆”的贴身心腹;今天我们任何人不必想也绝无可能。在内人雌威下贾琏诉苦“连平儿她也不叫我沾一沾”,如此,平儿有名无实,只是王熙凤的忠实奴仆而已。二十一回有主仆妻妾的生动交锋:贾琏搞了多浑虫老婆后,平儿在房里搜到女人头发。贾琏“抢上来要夺”,还骂“小蹄子,我把你脖子撅折了”;换了现代的法律这是家暴,搞不好要上法庭的。平儿跑出房门后在答房中的贾琏,凤姐来了看见,说:两个人不在屋里说……隔着窗子,是什么意思?贾琏答“倒像屋里有老虎吃他呢”;这时平儿道得极妙:“屋里一个人没有,我在他跟前做什么”。

正常的丈夫和妾,怎么会因为没有人而“我在他跟前做什么”?

接下来“大老婆”的反应更有味道了:“正是没人才好呢”。平儿动气了答:“这话是说我呢”;大老婆就势答:不说你说谁?

此处三人暗藏的微妙不愉快浮出水面。王熙凤说“没人才好”激起平儿情绪波动,反问“这话是说我”,可见她惧怕凤姐,即使屋里没人之时也不敢动贾琏一根毫毛。最后她竟对凤姐发怒了:“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”。

这段对话写尽了平儿的身份处境精神感情各方面的酸楚委屈。在我眼里,她比林黛玉更可怜。

贾赦要讨鸳鸯做妾时,贾母心口不一的对王熙凤说,何如让她把鸳鸯带去放在屋里给了贾琏;她这么回答老祖宗:“琏儿不配,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吧。”把自己和手下相提并论,可见平儿是她不折不扣的心腹。

事实上,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是完全不平等的。

平儿秉性聪慧善良,能干能忍。鸳鸯和晴雯虽都死得凄凉,她们还有兄嫂;平儿没有父母兄弟姐妹,无依无靠,她和李纨是红楼梦中最能体恤别人的正面人物。李纨是贾家的孙媳妇,平儿是妾婢;她如何尽心竭力,也只能落个两面挨打。

四十四回凤姐生日,却发生贾琏和佣妇鲍二家的偷情而闹出捉奸的武打场面,平儿从头到尾是个出气包。一场刺激火爆的戏肉里,她挨女主人一打再打,自己扯住鲍二家的厮打,被男主人又踢又骂“好娼妇”,平日的功劳苦劳全不算。平儿虽也是个妾,归根结底她还是底下人的身份,没有资格动手打主人的情妇。最后,她逼得找刀子寻死。

闹到底了,王熙凤可以滚在贾母怀里哭“琏二爷要杀我呢”;平儿满肚子的眼泪,却得“忙忙的给凤姐磕头”,还说“是我该死”。冤啊,平儿!

平儿为了“生存”告发尤二姐的结果,就是尤二姐像当初贾瑞一样,被王熙凤设局一步步逼死。看似王熙凤十指不沾血与她无关,其实生死都在她的掌握之中。

平儿看着尤二姐一步步走向死亡最终后悔了,不免兔死狐悲。同样是女人,同样给人做妾,她与尤二姐并没有本质区别。王熙凤信任她,只因她没有威胁。但代价是她好几年得不到晋升为妾,只能不尴不尬地做着通房丫头,更不敢与贾琏亲密接触,怀孕生子。

平儿知道在若干年后,她会成为周姨娘第二。为了王熙凤付出一切,最终却成全了赵姨娘那等人。王熙凤甚至不会向王夫人那样给予她一定补偿,只因父母家人一无所有,不像周姨娘还有兄弟。

所以,平儿哭尤二姐,更是在哭自己。她们在王熙凤和贾琏眼里不是人,只是个工具。生死不由自己,如何不伤心?

纵观百廿回《红楼梦》,作者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来描写平儿的故事。如她的名字四次被写入回目之中----即第二十一回\"俏平儿软语救贾琏\"、第四十四回\"喜出望外平儿理妆\"、第五十二回\"俏平儿情掩 虾须镯 \"、第六十一回\" 判冤决狱 平儿行权\"。从这些回目可以看出,作者显然在有意突出平儿是一个特殊人物。

平儿与凤姐都是活在阴影中的女人。王熙凤的阴影来自日理万机的压力,要抓紧时机贪污捞私财,拿府中上下各人的月钱(生活津贴)去放高利贷,冒犯了她的人(贾瑞尤二姐等)要机关算尽地——“凌迟处死”,她活在憧憧阴魂鬼影笼罩之中。平儿呢,她日夜24小时的阴影就是王熙凤,一个封建时代稳占优势的“亲人”,在那样的社会与婚姻制度里她不得不低头听命且卖命的符咒。

“红楼”中人们的一生,道尽了世间的“魑魅魍魉”。

《收尾·飞鸟各投林》——曹雪芹

为官的,家业凋零;富贵的,金银散尽;

有恩的,死里逃生;无情的,分明报应。

欠命的,命已还;欠泪的,泪已尽。

冤冤相报实非轻,分离聚合皆前定。

欲知命短问前生,老来富贵也真侥幸。

看破的,遁入空门;痴迷的,枉送了性命。

好一似食尽鸟投林,

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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